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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侵危机

Tags: Society

法国天主教会承认性侵 21.6 万儿童,主教团主席下跪忏悔,教会需承担哪些责任?如何避免类似事件发生?

得出这个结论所采用的估计算法具体是什么内容?谁来提供一个详情链接?结论建议先放放,先确认一下得出结论的具体方法。

毕竟,这各大媒体和NGO也在“估计”我们囚禁了几百万新疆人。ta们还“估计”过萨达姆在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在看到具体算法之前,建议先不要因为这种通稿过于激动。

至于说原问题问的这些内容——似乎并没有什么法律规定如果有证据证明神职人员犯罪,ta们有可以免于刑事起诉和刑法的特权。

如果警方找得足证据,起诉成功,大主教也要坐牢。这个无论是从各国的法律,还是从教会自己的法律,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异议。

不过,这里补充一个信息给你们——

在性侵案问题上,争论问题的真正焦点,其实不是教会中有多少神职人员有犯罪行为——这一点主要是单纯朴素的老百姓很敏感。

而是一个更复杂的问题——教会不肯开放机密资料供调查使用,形成了包庇性侵者的机构责任。

如果教会肯开放这些资料,那么具体犯罪人的问题就只是具体犯罪人的问题,教会本身不受指责。

批评“罗马教会必然是在知情的前提下故意纵容”,其实主要的依据也在这里——人们普遍相信犯事的神职人员肯定有在告解中向自己的忏悔神父透露过这些事情的记录。

看似教会性侵案数量惊人,其实说句坦白的——在西方,和数量惊人的学校性侵感、政府机关性侵案、体育界性侵案、娱乐界性侵案、企业机构性侵案、乃至军队性侵案……相比,实属一般。

问题在于,如果是性侵案发生在企业,企业一般会三下五除二积极配合调查。发生在政府机关,也许阻力大一点,但是也自有其政敌摇旗呐喊,帮忙开绿灯。

但是教会却咬定青山不放松,始终不松口开放机密资料。

那么天主教会为什么不放聪明点,开放了算了呢?开放了不就没事了?

举一个类似的例子,你们立刻能懂——苹果也曾经拒绝配合FBI解锁犯罪嫌疑人的手机。库克宁可被罚款,宁可被人批评包庇犯罪,也绝不同意配合。

为什么?你们明白了吗?

教会的这些内部资料,尤其是信众的忏悔内容——包括神职的忏悔内容在内——如果公开的向警方开放,你们想想这会导致其信众多大的疑虑。

你们自己不也每天在反对司法部门直接查阅你的邮件和通信记录吗?你的邮件记录、聊天记录的敏感性,可以和你跟心理医师说的话相比较吗?

如果一个心理医师对警方 / 你的父母 / 配偶 非常配合,你还找ta谈吗?你还会说出你所有的心结吗?如果你不会说,那么这个心理医师对你还有意义吗?

而人向自己的神父所做的忏悔,其敏感性要超过你对学校心理老师说出来的万倍。

如果罗马教会打破这种性命相托的信任,它对其信众的影响力必定大减。

苹果大不大?在一千六百年历史的天主教会面前只不过是侏儒和蝼蚁。苹果不肯帮FBI解锁用户手机的意愿值是1的话,天主教会不肯向调查机构开放机密资料的意愿值就是10000。

就这一条,对天主教会就是一个大僵局。

而它成了一个绝佳的题材。

你不公开资料,那可就别怪人不客气了——今天采访两个,明天刊登两个。这都是最敏感的案件,充满了大众传媒最渴望的看点,传播性十足。

各种“科学估计”类的研究可以尽情的出,光是稿费、访谈节目出场费也能值回成本了。

这类“科学论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呢?

给你们看一个例子——

Clergy Sexual Abuse稍微摘抄一下:

It is commonly believed that clergy sexual abuse is an exclusively Catholic problem that does not happen in other churches. In a 1983 doctoral thesis by Richard Blackmon, 12% of the 300 Protestant clergy surveyed admitted to sexual intercourse with a parishioner and 38% admitted to other sexualized contact with a parishioner.1 In separate denominational surveys, 48% of United Church of Christ female ministers and 77% of United Methodist female ministers reported having been sexually harassed in church.2

所以,真正熟悉这个议题的人,早就对“惊人的数字”脱敏了——1996年就有人搞出“77%遭遇性骚扰”的比例了,你算算那是几个亿?

现在的数字都算是“回归理性”了。

某种意义上讲,基督教性丑闻问题——乃至于宗教(包括佛教、印度教这些)性丑闻问题——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性丑闻问题。而是由性侵犯的具体事实、宗教影响力卷入政治斗争的恶习和天主教的告解实践三个因素一起催化出来的完美风暴。

这些教会在政治上过于活跃,以至于总会有对手会出选举的考量,有强烈的动机要打击ta们的权威性和影响力。而要攻击对手的教会基本盘,最容易使用的手段就是教会性丑闻。

基督教会总忍不住要在政治中选边站,一会儿要endorse这个,一会儿要favor那个。既然如此,当然就不能怪对此有所警惕和戒惧的人要先备好弹药,以备某些主教牧师不识相,不撑我倒要撑对手。

这是一类。

某国选举,某个被某教会支持的候选人却不讨某大国的喜欢,那么到了应景的时候,支持你的教会就要及时爆一点丑闻了。

这是另一类。

你有左右政局的能量,而且你也有这么做过的恶迹,那么你就要食得盐、抵得渴——请为这份权势承担对应的代价。

而对天主教,还额外有“告解”这个特别致命的命门,不被揪住这个“公开告解内容”的要害,几乎是不可能的。

人能不能代替神听人的告解,能不能代替神赦罪,这本来就是争议很大的问题。你要是敢这么做,你当然会获得极强的对信徒的影响力,但是在逻辑上就一定会同时带来这个躲不过的命门——你一定会对必不可少的性侵案有无法推诿的包庇的逻辑。几十万神职人员、几十亿信众,没有性丑闻根本就是办不到的。一旦有了,你不配合公开关键资料,你注定有包庇嫌疑。

要么,你就抱着你的忏悔神权,但同时扛住包庇罪,看看最终世人能不能原谅你,要么你就要放弃这一信仰利器,接受重大打击,但可以解除这个弱点。

这两样,你要选一样。

要不要真正的退出对社会的直接干预,要不要放弃忏悔的保密性,这才是这才是天主教会性侵危机的真正大门槛。

如果你肯从此对一切政治保持中立,那么这类“研究”和“报道”自然会失去不少资助。

但你们查一查,基督教民主党有多少个?默克尔、马克宏、甚至勒庞的党的主张是什么?它们是些什么党?

哪有这么容易放下?

如果你肯放弃忏悔的保密性,那么问题就会从“机构系统性犯罪”变成“个别人的个人行为”。

但是你想一想这至关重要的核心教义,存续了一千六百年,哪有这么容易放弃?

坦率地讲,宗教领袖们恐怕更可能选择承认自己领导不力、管理失职,自请下台谢罪,宁肯“加强管理”,也难以迈过这两个真正解决问题的门槛。

而你不迈过这两个门槛,可以说无论你怎么“加强管理”,哪怕给每一个神职都戴上追踪器、在每一个礼拜堂里装上摄像头,也不可能真的阻止这类“大新闻”隔三差五的上头条。

解决不了问题——因为它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性犯罪问题。

那就跟问题不出在这个西瓜不够熟一样。

坦白说,我个人对这个问题没什么特别立场——因为“教会是洁白无瑕的圣地,神职都是发着白光的天使”本来就是无知者的想象,根本就没有“维护这样的形象不打破”的必要。

并且我个人并不倾向赞同“人可以代表神听别人忏悔、可以代神赦罪”这个看法——当然,我也不会绝对确定这不合理。

这不是人类可以自己计算一番来证明可以或者不可以的那种议题。

如过一定要说这类问题有什么办法产生一个什么结果,那么只能是各执一端,等待历史来给出最终回答。

某种意义上讲,可以说性侵丑闻危机本身就是历史在对“教会可不可以干政”和“人能不能听人忏悔、代神赦罪”给出回答的一种形式。

但要等到尘埃落定,进入下一个稳态,才知道历史到底想说的是什么。